到了傍晚,吴质才踏着繁花盛开的山道回来,神色不太好看,他说:“榜单上没有草根书院的人。”顿了顿又补充到:“全是世家大族的子弟。”
楚义封一听这话就怒了,骂了几句脏话:“岂有此理,简直是狗屁盛会!他们凭什么啊?”
此时的吴质看着也有些失落,淡淡的接着道:“逸尘和思源他们也没有上榜。”
逸尘,思源两人分别是南山和钱塘的学子,大老远奔赴长安只为仕途,他们家中贫苦,这次全靠草根书院接济才得以在长安活下去,擢试过后,如果没有上榜,他们便要回家种地,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参加科举了,这一误,便是一辈子了。
而因为这种原因奔赴这长安繁华又无功而返的学子,实在是数不胜数。
他们的才学不论是在这个时代,还是放在高度发达的林依原来的世界,都是出类拔萃的,却为着官场中的明争暗斗,埋没至此。
这是最不公平的,却也是最稀松平常的。
大多学子对此已经麻木,只有草堂中的这一群人,身在桃源,未曾见过那些极致黑暗的一面,又自幼受冥翼这种天大地大的自由人的影响,才会生出不忿。
这次和往常不一样,擢试背后的批卷官并不是礼部,而是秦家。
沈关山为了弥补重查金羽箭一案对秦家的影响,只好把这个清闲又水深的职务派给秦家,他们这些一心只知温书考试的学子自然不知,榜单上的那些个名额,早就被秦家安排成自己人了,剩下的不多的机会,也早在各大世家中流通买卖,他们就是才高文的听着,并没有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,手里捏着那信笺,有些恍惚。
直到有人喊他:“子颜兄,这问题是你最先抛出来的,此时怎的不发一言?”
吴质笑了笑,还是那般的温和有礼,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,知道时候差不多了,才说:“刚才有人给我了四句话,我也是有感而发,才问出来的。”
那些争到脸红脖子粗的众学子顿时奇了,他们倒是想看看,子颜兄手中的那四句话,有没有什么更为高明的看法,便纷纷问到:“是哪四句话?”
吴质的目光扫过他们,温润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草堂中,他说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草堂中一片震惊后的寂静。
这会儿是真的落针可闻了。
吴质倒也不慌,站在桌案边等着他们回味过来,而冥翼还是抱着胳膊杵在门边,那股狂妄自豪的劲都快要上天了,嘴角压都压不住,眉眼带着戏谑的笑意。
刚才提出“思想流传”的王子瑜恍恍惚惚了好久,口中喃喃念着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......”
突然,他似是明了了一般,猛一拍手掌,大叫道:“好啊,好啊,有此等的见识,此等的胸襟,我辈读书人当以之为典范呐。”
草堂一时间像是被按了播放键,只见那些学子涕泪纵横的有之,喜极而泣的有之,纷纷就着这四句话进行了新一轮的讨论。
有这四句话在前,那些为官为德,出仕入仕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,争辩的中心变成了“立心”是要立什么心,“立命”又是要如何做......
在这样的争论和拉锯中,他们发现,其实出仕和入仕根本就不矛盾,为民和传承也可以兼而有之。
那些懵懵懂懂的,也在这四句话和唾沫横飞的辩论中,寻找到了他们存在于世的意义。
小窗外,古钟年忽然弯腰要对林依行大礼,却被林依拦住了,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用衣裳擦了擦眼泪,沙哑着声音说:“我为这群娃子......”他顿了顿,摇了摇头,觉得不够,改口说:“老朽为这天下的学子们,谢谢你。”
林依垂着眸,那手臂不由分说的拖住老人的身体,古钟年便再也跪不下去分毫,她淡声说:“待到天下真正公平之日,再谢也不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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