仪凤阁。
画作悬于房中。
赵徽柔左看右看,怎么也看不够,嘴角想压,怎么也压不住,娇憨地道:“仅凭此作,想得画待诏赞赏,怕是不成,我看顶多是供奉点评,不过当一位画学生,倒是绰绰有余了~”
画师分为学正、待诏、艺学、祗侯、供奉五等,未获品阶者为画学生,待诏确实是很高的层次,非大家不可。
事实上前唐时期,凡文词经学之士及医卜技术等专家,都可养于翰林院中,以待皇帝诏命应对,有画待诏、医待诏、棋待诏等等,李白就曾经待诏翰林。
到了宋朝,待诏的范围进一步扩大,对手艺工匠也有此称呼,一般来说,以书院为首,画院其次,然后是琴院、棋院、玉院,最后是百工。
但近来随着国朝的新鲜事物越来越多,尤其是官家也喜爱那些被不少老臣斥之为奇淫技巧的玩意后,百工的地位倒是凸显出来。
狄知远上次去书艺局,其实寻的是百工,不过此刻欣赏着自己的作品,还是大为赞许的:“我倒是觉得,此画中有一缕少见的灵气,虽是信笔涂鸦,落笔却不假于绳尺,曲直方圆,皆有法度,来日不可限量啊!”
“噗哧!”
赵徽柔刮了刮嫩白的脸颊:“不害臊!不害臊!”
正自欢喜,随着匆忙的脚步声入内,一位宫女来到身后,急声道:“翔鸾阁那边来人,又要传殿下过去……”
赵徽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,狄知远也皱了皱眉头。
翔鸾阁是张贵妃所居住的寝宫,张贵妃亦是皇长子的生母。
这个年头的孩童夭折率极高,即便是皇家,都难免有孩子夭折,官家今年三十六岁,出生的孩子有十数位,但女多男少,又有两子夭折,至今存活的皇嗣只得两位。
长子赵昉,今年十六岁,张贵妃所生;次子赵昕,今年五岁,苗昭仪所生。
比起太宗真宗朝好些,但相比起子嗣众多的前朝皇室,依旧显得太少。
当然狄知远并不清楚,历史上的仁宗生了三个儿子、十三个女儿,三個儿子全部没有超过三岁就夭折,女儿也大多短寿,唯一健康成长的福康公主又因宠幸过甚,性格骄纵,以致于婚姻失败,惨淡收场。
历史上是孩子少,没有子嗣,现在孩子多了,又免不了夺嫡之争。
因为两位皇子,都不是皇后郭氏所生,都非嫡子,其母争位,就显得尤为激烈了。
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,总是最不安宁。
狄知远来宫里和赵徽柔玩耍,都遇见过好几回翔鸾阁的刁难,借口五花应父子害死了,还疑似遭到活埋,可谓凄惨,如今的郭皇后倒是眉宇安宁,神态雍容。
待得狄知远上前行礼,还特意摆了摆手,命令左右掀起珠帘,打量过来:“早就听闻,你这孩子好性情,美仪度,善弈射,通书画,诗文翰墨颇佳,今日所见,果真不凡!”
狄知远露出赧然之色:“圣人谬赞,爹爹常说我性情顽皮,不受管束哩!”
他入宫穿的是童子攀花纹绫袍,之前的神态举止,完全不似童子,但此时此刻,倒真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了,满是天真无邪的模样。
“哈哈!孩子就该顽皮些,顽皮些好啊!”
郭皇后年纪其实也不大,也就三十几许,心态倒是有些老成,就喜欢懂事的孩子,见了欢喜,招了招手。
嬷嬷很快取来金锁玉坠,狄知远拜谢长辈之赐,言语乖巧懂事,没说几句,又逗得郭皇后露出欢颜。
聊着聊着,这位皇后突然眨了眨眼睛,微微有些促狭地道:“我这后宫妇人,近来也知晓前朝狄相公,正提议废除‘尚主之家,倒降昭穆一等’的规定,以后公主下降要行舅姑礼,如寻常人家新妇那般侍奉舅姑呢!”
狄知远再度露出赧然之色,这次是真的,因为这件事爹爹跟他说过。
话说爹爹虽然威望无与伦比,但身为政事堂的相公,提出的大事,往往也有一群人的反对。
异论相搅,正是国朝官家控制朝局的家传法宝,失控的话,难免发展成党争,拿捏得当,则会让政事不至于被一人掌控,出现一人堂的局面。
毫无疑问,爹爹和官家之间就存在着这种默契。
不过这回,关于公主与驸马的规制改革,群臣的观念倒是各不一致。
以前支持爹爹的态度激烈,近来灭辽之声更是喧嚣尘上,但这群臣子对于废除这条规矩,颇有些异议,觉得公主千金之躯,可不是给驸马家做媳妇,如果事事如寻常夫妇,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?
恰恰是保守一派的臣子,认为这项规矩早就该废除,天家帝女出嫁后,也要守寻常人家的伦理,不可仗着天子宠幸,坏了纲常。
历史上,这条规矩后来确实废除了,恰恰是等到福康公主和驸马都尉李玮两败俱伤,凄惨收场,促使神宗下诏,改变了这条一定会引发夫妻矛盾的规矩。
“官家有言,狄卿议国朝大事,向来无私心,然此番,他可是有私心的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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