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三年的春节，孙少平是在双水村过的。
娃在家里，娃他爸就跑不远。
小国庆出生时六斤多，不算太重，但长得却飞快，三个来月，已经翻了一番，已经十四五斤了。
小胳膊藕节似的，穿着薄棉袄在腿上蹦得欢实，照常咧着嘴得意的笑。
这小子自出生，号了几嗓子以后就没有再哭过，姥姥说是生就的享福命。
少平抱着儿子坐在炕上，妞妞绕在他腿边，找机会想获得和弟弟一样的待遇，虎子却在他的背后“攀岩”。
他想拿到二爸举在手上的糖。
炕桌上有一堆，可虎子觉得二爸手里的应该最甜。
“快，快，节目快开始了。”
润叶和兰香刚放完炮，两人一起从院子冲进窑里。
生了孩子以后，润叶变小了。
别人越长越大，她却倒过来长，如今看情形，也就差不多跟兰香同龄了。
已经是孩子他妈了，三十岁的人，居然抢了虎子的炮，学着小孩子拿香头去院里放炮？！
唉……上愁……
她俩跑回来，是想看第一次春晚。
“不太清楚啊这……”
“肯定是大哥摆的位置不对，俄告诉他去。”
孙少平从南岛弄回来几台大彩电。
最大的两台，赠送给了大队一台，另一台赠给了学校。
这如今是稀罕物件儿，在农村，黑白的都很少见。
渭北山区竟然出现了带颜色的？！
这怎能让人忍得住。
所以，两个地方如今都围满了人。
小学校的那台被女人节给征用了，男人们围在大队部那台旁边过瘾。
剩下的，给田福堂一个，金俊山一个，金波弄走了一个搬他家里去了。
最后一个就在孙家。
孙少安正在窑脑上摆弄天线，高低错落的移动着位置。
“兰香，还不行吗？”他大声喊着。
“行了，行了，这时好……哎呀又不行了。”润叶在窑里喊。
“哥，刚才行，挪到刚才位置。”
兰香在院子里喊，接力般传递信息。
“好了，行不行啊？”孙少安调教了一下，又问。
少平只弄到了两个卫星天线，给了大队和学校，家里只好用普通天线。
“行了！”润叶喊。
“哥，可以了。”兰香喊，然后就窜进了窑里。
孙少安把一切安置停当，进窑里的时候，节目已经开始了。
马季正在介绍嘉宾。
“呀，那是刘晓庆哎，真好看。哥，你笨死了，学校那台，月琴姐姐三两下留调试好了。”
孙少安有些委屈，“那能一样吗？她那个是锅，俄这个是杆子。”
“俄看，没你嫂子们好看。”少平妈磕着瓜子，发表看法。
她只在女人节转了一下，见开始看电视，就回来了。
只有吴月琴留在了那里。
她是主持人，走不开。
“妈，你这有老王卖瓜的嫌疑。”
“你对着看嘛，不管是秀莲还是润叶，她哪里比的过？那脸……跟月亮似的……虎子，给你姑姑说，谁好看？”
“妈妈好看！”
贺秀莲给家里男人们整治了几个下酒小菜，刚端了过来，就听见儿子夸她，美得什么似的。
“这孩子……你妈哪有你二妈好看。”
“行了你们，”孙少安出声，“耽误看电视，再说就是俄最好看了……”
贺秀莲捶了他一拳，“咋拉，你还不让儿子夸俄了？”
“就是，妈刚才说的也是事实嘛……再说了，儿子夸妈也是天经地义的，不过，要俄说，还是妈好看一些……”
孙少平出来和稀泥，惹起一片哄笑，少平妈拿瓜子砸儿子。
妞妞终于找到机会，瞅到空儿钻进了少平怀里，开始跟小国庆“哦”“哦”的交流了起来。
两小只你一句我一句的，不知道他们怎么听懂的。
她还从嘴里拿出糖块儿喂弟弟，国庆舌头一伸一缩的，美美的舔。
“妞妞，国庆不能吃。少平，看你，也不拦住她，国庆怎么能吃东西？”秀莲看见了，忙起身要阻止。
少平拦她，“别啊，妞妞喜欢弟弟，才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国庆的，看，妞妞知道的，只让舔，没让吃……”
“你就惯着她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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