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放鹤看相貌，年约四旬，样貌平平，放人堆里都找不着那种。身穿一袭白袍，披着一头长发，发丝中透着根根银白，已经是黑白参半。
他斜倚在一张锦榻上，抬头看着天空，就当进来的大都督不存在。
大都督自己拉了张椅子，在旁边坐下，翘起二郎腿来，撩了撩陆放鹤的头发：“大宗师，你这头发，黑的越来越多了。”
原来陆放鹤这头发，居然是由白转黑的！
陆放鹤头也不回，曼声道：“一百多岁了，既然不死，总得活出点新样子来。”
大都督向后靠在椅子上：“你的接班人，又跟人动手了。朔州静慧尼，一剑击走。据说，他出的是六如剑中的疾风剑。已经有了桃花剑意。”
直到最后一句，陆放鹤才有了点表情：“这么快，就能将剑意用出来了吗？”
大都督继续道：“皇帝很看重他，可能会想办法拉拢他，以后等他到了亚圣境，就能威胁到你了。你怕不怕？”
陆放鹤眼睛都不眨一下，就好像要对付他的，不是皇帝，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小蝼蚁。
他也不回答，只是继续看着星空。
大都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，道：“这江山，是你和太祖一起打下来的，如今后辈小子，根本不知道当初你们到底付出了什么，就想蠢蠢欲动，就想扩张手里的权力。你气不气？”
陆放鹤嘴巴动了动：“宋家的江山，宋家子孙去操心。只要不是剑侠重新掌权，就行。”
大都督大笑：“那帮人，练剑已经练傻了！哪里懂得治国之道！我倒是巴望能出一个剑仙，什么时候杀进宫里，那就有好戏看了。”
陆放鹤终于结束了观星，他站起身来，点了点大都督：“你总是这么愤世嫉俗，会害了你自己。好了，你来，不会只是跟我说贾环的事情吧？”
大都督似乎是笑了笑：“那完美先天丹，天残童子，你怎么看？”
陆放鹤走到桌前，从桌子上拿起一粒丹来。
“完美先天丹，只有接近圣境之人，上体天心，真气内外俱合，能排除外来真气的干扰，才能炼制出来。这丹，我能炼，道门那两个，佛门的两个，都能炼。孔府那位，就未必炼得出。那几位名剑，杀人则可，炼丹他们就是有这个真气，也炼不出。”
陆放鹤拿着那粒丹，语含讥诮：“天残童子，那是什么东西？这世上，怎么可能平白跳出一个亚圣来！”
大都督精神一振：“你意思是，这一定是佛道两门在蠢蠢欲动？”
陆放鹤手一捻，那粒先天丹中的真气被他抽去，剩下的粉末簌簌落地。
“前朝国力鼎盛，但各路藩镇割据，武力至上，黎民百姓苦不堪言。”陆放鹤的声音，透着坚定和苍凉。
“这样的国家，是没有前途的！纵然强大，却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，弱者填沟壑，强者相残杀，无人能得到安全，国家更是一天天衰败。所以，我们才定下以文驭武的国策，联合同样饱受剑客压制的佛道两门，建立了国朝。”
大都督也严肃起来，他的面目依旧模糊不清，但陆放鹤显然不在意这一点。
大都督道：“然而佛道两门，并不真的期望天下太平，朝廷压制四方。只有乱起来，百姓才会寻求他们的保护。”
陆放鹤道：“正是！这先天丹，是我们一同炼制出来的，是如今国朝体制的重要关节。佛道两门若是能制出完美先天丹，便是要推翻这一体制，重新划分国朝的权力！”
大都督点头，道：“我已经查到，玄清观的道门行走，渺渺真人，曾经外借了一大笔先天丹，数目有几万粒。”
陆放鹤摆了摆手：“那都不是问题！偷卖些普通的先天丹，不打紧，只有完美先天丹，才是关键！”
大都督摊手：“如今完美先天丹都在太虚幻境里卖，抓不到人。你什么时候才能破解太虚幻境？”
陆放鹤嘴角露出苦笑：“哪有那么容易！我怕是要到成圣那天，才能一窥这件至宝的真身所在，要说破解，更是无从说起。”
俩人相顾无言，这局面，真是叫人无从下手。
大都督默然片刻，道：“现在唯一的线索，就是吕晚村。此人是到目前为止，唯一从太虚幻境之外拿到完美先天丹的人。只是……”
陆放鹤嘿了一声：“吕晚村是我白鹿洞书院的后起之秀，以文入剑，我是亲口说过他有亚圣之姿。你怕我徇私？”
大都督摇头：“我不怕你徇私，我怕打不过乾坤八大名剑！”
要是这话，被血滴子的八大统领，三大档头知道了，怕不是要偶像崩塌。在他们眼里，大都督就是天下无敌的代名词。
不过，乾坤八大名剑，个个都是第四境界，而且剑侠一脉，向来是杀伐最强，要不然也不会在前朝横压数百年。
况且，江湖之大，谁知道哪里又蹦出一个老妖怪来？
陆放鹤却不理会他了，背着手，走下塔去，只悠悠地留下一句话：“你找到人再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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